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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闲话大公报》:鲜为人知的史实,民国生活的素描

2016年08月31日 11:13:02 来源: 新华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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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正文选摘】

  如何理解大公报的百年传承?

  说到大公报,学界总不忘提及,那是一张创刊于1902年,延续了漫长的一个多世纪,有着悠久历史传承的报纸。

  然而,这话错了,至少是不严谨的。

  如果就“大公报”的报头而言,它确实延续了一个多世纪,连招牌上那三个字都没有换。但如果讲大公报的办报宗旨、言论立场、报道倾向,乃至用人之道、经营管理,这些最应该属于传承的重要内容,那么,创刊早期、鼎盛及转折时期和今天的大公报,除了同名,已经不可同日而语,甚至完全不是一回事了。弄清楚这一点,才能理解为什么要提出“传承”问题。

  众所周知,大公报百余年的历史,是分为几个不同阶段的。英敛之、王郅隆年代(1902-1925)为创始时期;吴鼎昌、胡政之、张季鸾年代(1926-1949)为新记时期,其中,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到国共内战结束,更为大公报的鼎盛及转折时期;1949年迄今,大公报的变迁虽然十分曲折也比较复杂,但都是在新中国年代,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,因此可以归一。

  那么,人们现在讨论和研究的大公报是指哪个阶段的大公报呢?从绝大多数的相关论著看,都是指吴、胡、张时期的新记大公报——无论其言论、报道、经营、管理,包括常为论者提及、入选《中国大百科全书》新闻出版卷的13位著名大公报人,除了英敛之,都属这个时期。而新记大公报只有不到23年的历史,在“大公报”这块招牌迄今113年的延续中只及五分之一,如此,怎能笼而统之地说什么“百年传承”呢?况且,更重要的是,它与此前、此后的大公报并没有前述各项实质上的传承关系。

  先看“新记”之前的大公报。

  1902年,大公报创刊时的重要历史背景,是戊戌变法运动失败后四年。其创办人英敛之,出身满族,祖上与清皇室曾有姻亲关系,他个人却又信奉天主教。作为一个思想、感情上新旧交织、“中西合璧”的知识分子,英敛之创办大公报的目的,是宣传改良主义的君主立宪制,而非资产阶级民主革命。如果说,英敛之时代的大公报就开创了“敢言”传统的话,那就是反后(慈禧)拥帝(光绪),目的还是维护满清王朝。然而,历史的发展与英敛之的主观愿望相反,大公报创办9年后,辛亥革命爆发,封建帝制终结,中华民国成立。英敛之幻想破灭,心灰意冷,他后来反对袁世凯称帝,亦不能排除其“前朝孤臣孽子”的心理因素和思想倾向。延至1916年,英敛之卖出了他所持股票,大公报转手于王郅隆。

  王郅隆何许人?一个靠投机钻营、攀附于安福系的财阀。他收买大公报,目的是为安福系宣传、造势,并且有明显的亲日色彩。安福系是依附于皖系军阀的官僚政客集团,他们排斥异己,推行“武力统一”,企图在中国建立皖系独裁统治,并一度操控北洋政府和国会。1920年直皖战争后,皖系首领段祺瑞下台,直系军阀控制下的北京政府下令解散安福系,通缉徐树铮等首要分子,王郅隆便名列其中。后由日本人保护逃亡并死在日本。王记大公报存续9年,为军阀割据、“亲善”日本鼓吹,是大公报历史上最不光彩的一页,因此,也就被某些刻意强调大公报“百年传承”、“一贯敢言”的人有意无意地隐讳不提或一带而过了。但这是真实的历史,且有白纸黑字在,无可回避也不应该回避。如果讲“百年传承”,这段历史又该如何评价呢?

  揭示英敛之、王郅隆年代大公报的背景,是为了说明,“新记”与他们除了买卖那块“招牌”,并没有传承意义上的关系。(如果说有,也就是新记大公报“三巨头”之一的胡政之,曾任王记大公报总编辑,历时三年,以失败去职。但这恐怕算不得“传承”)而“新记”的命名,也正是为了有别于此前的英记、王记。

  既然我们讨论、研究的大公报主要是它的新记时期,并且其办报宗旨、言论立场、报道倾向,乃至用人之道、经营管理都是独特的,不仅英记、王记没有,1949年以后也已不复存在,那么,有什么必要笼而统之地讲什么“百年传承”呢?不仅没有实质意义,而且可能混淆和误判历史。牵强附会讲“百年传承”,不是历史的、科学的研究态度。

  大公报的“三驾马车”

  新记大公报的创办人吴鼎昌、胡政之、张季鸾,人称大公报“三巨头”,又称“三驾马车”。“吴鼎昌的钱,胡政之的人,张季鸾的笔”,很形象地描述了“三巨头”在大公报发展中分别发挥的作用和所做的贡献。多数研究大公报的论述,也都把他们的合作视为大公报成功的重要条件。如果笼统地讲,这样说并不错,特别是在创办初期,没有“三巨头”的通力合作,大公报绝无可能名声鹊起。

  1931年5月22日,新记公司接手第五年,大公报发行满一万号,蒋介石派人送来亲笔题写的贺词“耕耘与收获”,称其“改组以来,赖今社中诸君之不断努力,声光蔚起,大改昔观,曾不五年,一跃而为中国第一流之新闻纸。”胡适也发来题为《后生可畏》的贺词说,大公报从一家地方性报纸晋升为全国的舆论重镇,当得起“中国最好的报纸”的荣誉。大公报之所以赢得这样的荣誉,“是因为他们在最低限度上做到了两条,第一登载确实的消息,第二发表负责任的评论,这两条原本是每一家报馆都应该尽到的责任,只是因为国内的报馆都不敢做、不肯做、不能做,而张季鸾们居然肯努力去做,所以它就一跳而享大名了。”胡适的这个评价,也是对吴、胡、张合作的肯定。

  但是,如果深入细致地考察,从大公报的发展脉络看,吴、胡、张的合作大可研究。具体而言,在办报的目的与追求上,“三巨头”可谓志同而道不合,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深刻影响着大公报后来的发展。

  接手大公报,创办新记公司,吴、胡、张三人为什么一拍即合?——都想办一张中国最好的报纸,这是他们共同的理想;三人都是清末民初的留日学生,是“知日派”,并且对日本的报业都有过考察,(大公报的组织机构、分配形式等大都取法于日本报馆的模式)这是他们合作的基础。此之谓“志同”。但办好报纸为什么?三人的想法却不尽相同。——“(三巨头)同床异梦,各有打算,可以归纳为:吴好官,胡好利,张好名,单独一个人都不能成事,不得不联合起来而成鼎足之势。……三巨头勾心斗角,互相制约,是没有疑问的。”(见《民国的报业巨头》,中国文史出版社)新记早期加入大公报的老记者曹世瑛先生这话虽然对“老东家”有些不讲情面,但事实证明却也不无道理。此之谓“道不合”。

  吴鼎昌作为当时的华北财阀领袖,极欲进入官场,因此需要政治资本。他曾说:“政治资本有三个法宝:一是银行,二是报纸,三是学校,缺一不可。”由此可见他的办报初衷。后来他果然去国民党政府做了高官,验证了他的“预见”。不过,他也因此成为1948年中共点名的重要战犯之一。

  胡政之做过王记大公报总编辑,失败了并不甘心,希望收拾旧河山,做一番大事业。他对办好报纸比吴、张看得更全面,更深远,付出的也更多。胡政之一手栽培、曾为新记大公报骨干的著名报人徐铸成先生说:“胡政之艰苦创业,知人善任,全部精力扑在报上,千方百计组织好队伍,但为人苛察精明,不时暴露出资本家的面目……”这应该是徐的切身感受,也是中肯的看法。正是在胡政之手上,大公报的事业发展达到鼎盛时期,他个人的愿望也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现实,但同时,他也因此成为大公报各种“罪名”的重要承担者。

  张季鸾是职业报人,以“文章报国”为己任,因“文人论政”而得名,他专注于写文章,热衷于交朋友,在报馆里很少过问编报以外的事务。1938年,大公报创办汉口版,周恩来曾对人说:“做总编辑,要像张季鸾那样,有优哉游哉的气概,如游龙飞虎,游刃有余。”1958年,新记大公报虽然已经“名声狼藉”,毛泽东还对主管新闻出版的吴冷西说:“张季鸾摇着鹅毛扇,到处作座上客。这种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观察形势的方法,是当总编辑的应该学习的。”张季鸾英年早逝,又逢抗战中期,其时,大公报的声誉如日中天,张季鸾作为总编辑,受到各界高度赞誉。“三巨头”中,张季鸾算是“骂名”最少,得其所哉的一位。

  追求不同,又要合作,因此才有了曹世瑛先生所说的“勾心斗角,相互制约”。为了说明这一点,他还对众所周知的“三巨头协定”做过一番与众不同的分析:“三年内大家都不得担任任何有俸给的公职”,制约了吴急于去政府做官;但“资金由吴先生一人筹措,不向任何方面募款”,又保证了吴的独资经营,胡、张最初只能算是劳方,拿的是劳力股;而胡任经理兼副总编辑,张任总编辑兼副经理,搞的是平分秋色,势均力敌;胡有用人行政之权,张有言论决定之权……如此等等。笔者以为,曹世瑛先生的这个分析,值得大公报研究者关注。

  在新记大公报23年的历史上,吴鼎昌最早“淡出”。1935年,他出任国民政府实业部长,依照当初的约定,辞去了大公报社长职务;1937年转任贵州省主席,1945年调任国民政府文官长,1948年又被任为总统府秘书长。不过,吴鼎昌做了官,也依然是大公报的大股东,直到1948年末,才正式公开登报辞去大公报董事一职。1950年,吴鼎昌病逝于香港。

  张季鸾是第二个“告别”大公报的。作为总编辑,他一心一意办报,不仅用他的笔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,影响很大的文章,实践了“文人论政”的理想,而且打造了一张从内容到形式全新的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报纸。大公报的迅速成名、崛起,张季鸾功不可没。不过,“三巨头”之间,张季鸾与胡政之潜在着矛盾,例如,1936年,张提议开设上海版,吴、胡不赞成,张极不满,一度曾准备辞职他就,直到吴、胡同意了开设沪馆才回心转意;抗战爆发,武汉失守以后,张到重庆,胡去香港,各自分管重庆大公报与香港大公报和桂林大公报,直到张去世,两人合作不多。张、胡的矛盾,还成为大公报内部某些纠葛的渊源。如众所周知,王芸生与徐铸成都曾是大公报举足轻重的人物,因为分别为张、胡所培养、拔擢,却很难在一起共事。张季鸾1941年病逝,年仅54岁。天若假年,大公报可能又是一种局面。

  胡政之与新记大公报几乎同始终,如果加上王记时期,他在大公报服务了27年。较之吴、张,胡不仅能写一手好文章,而且颇谙经营之道。新记开张之初,胡政之已经办有国闻通讯社,新记早期的基干力量就来自国闻社,徐铸成、李子宽、金诚夫等更成为后来大公报的高层。大公报人事问题实行经理负责制,胡作为总经理,知人善任,培养和拔擢了许多人才,为大公报的后续发展储备了力量。新记大公报的最后7年,在吴鼎昌去职,张季鸾病逝的情况下,胡政之总揽大权,大公报能够有四馆并存,发行20万份的局面,胡政之的贡献最大。可以说,没有胡政之,也就没有人们后来称道的大公报。1949年4月,胡政之病逝于上海。有人说,胡政之之死,也是新记大公报之死。其实,胡政之病重之时,天津大公报已经停刊,改组为进步日报。(惟不知他是否知道,作何感想?)如果他再多活一个月,还会看到上海大公报“新生”。新记大公报走入历史,是一种必然,非胡政之所能左右。

  大公报“三巨头”中,比起最先故去的张季鸾之备极哀荣,胡政之的离世是颇为凄凉的。不过,若与以寓公身份蜇居、一年以后病逝于香港的吴鼎昌相比,胡政之也算并未声沉影绝,至少香港大公报为之出了纪念特刊。而大公报这个纪念其创始人的特刊,也成了“新记公司”寿终正寝的标记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,张、胡虽然在办报理念上有矛盾,但1941年张季鸾去世后,胡政之曾写过一篇悼念文章,其中有这样一段话:“中国人向来最不容易合作,而‘文人相轻’,尤为‘自古已然’。吴张两位先生同我都是各有个性,都可说是文人。当结合之初,许多朋友都认为未必能够长久水乳,但是我们合作多年,精诚友爱,出乎通常交谊。所以然者,各人都能尊重个性,也就能够发挥个性。”这里,出于文人惯有的客套和对逝者的尊重,胡政之不免过誉了与张季鸾的关系,但说彼此“尊重个性”,却也道出了他们能够持久合作的真谛。

  “三驾马车”聚于大公报的旗帜之下,都曾为之做出过贡献,又走向不同的结局,是偶然还是必然?这也是研究大公报绕不开的话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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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责任编辑: 王志艳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