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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罗生门》出版 精选收录芥川龙之介28篇短篇小说

2015年10月12日 09:55:42 来源: 新华悦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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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[序言]

  芥川龙之介:人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

  1917年6月27日晚,梅雨季节结束后的一个闷热夏夜,位于东京日本桥的鸿巢饭店灯火通明,嘉客满座。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。桌上装点着一簇簇玫瑰和香豌豆花,围桌而坐的皆是当时文坛的中坚与新秀,有谷崎润一郎、久米正雄、铃木三重吉、小宫丰隆、江口涣、佐藤春夫等。这些人的名字将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熠熠生辉,但此时他们的关注与称羡都投给了一个清瘦寡言的年轻人,他就是本次聚会的中心人物——芥川龙之介。这一日群贤毕至,正是为了庆贺他第一部作品集《罗生门》出版。

  这位二十五岁的东京帝国大学高才生可谓少年得志,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,他几乎是一帆风顺地完成了毕业、就职和文坛成名等人生大事。他先是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于东大英文专业,随即成为海军学校的英文教官。正途出身并获得一份体面的职业,已是具备了一名男子在日本社会安身立命的资本,更为难得的是,他的才华足以支撑他的文艺理想,他在此期间写下的《罗生门》《鼻子》《山药粥》等佳篇迅速获得世人瞩目,从而一跃成为文坛最闪亮的新星。而且,作为文豪夏目漱石最得意的门生,据说他很可能成为漱石的乘龙快婿,那势必更加助益他的前程。现实已是称心如意,未来又灿烂可期,着实羡煞旁人,难怪日后佐藤春夫不无感慨地回忆道:“我一边思索着自己无望的文学生涯,一边想,身处满座中心、意气风发的芥川是幸福的。”

  然而世事往往变幻无常,令人唏嘘感叹。这位日本大正时代文学最杰出的代表,虽然以花团锦簇的盛况华丽登场,但当时的诸人又怎会想到,十年后的同样一个夏夜,身心俱疲的芥川龙之介服下了大量安眠药,在寂寞的雨声中沉入长眠。艺术的辉煌与人生的痛楚并存于他身上,共同构成了芥川龙之介文学的独有意蕴。

  [书摘]

  当人们认为战胜诱惑的时候,却没想到自己也在某种意义上失败了。

  ——《烟草与魔鬼》

  傻瓜总是相信,除自己之外的家伙才是傻瓜。

  我们最想夸耀的东西,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的东西。

  我们之所以爱大自然,说不定是因为大自然既不憎恨,也不嫉妒我们。

  ——《河童》

  “他和一个大学生走在长满芒草的原野上。

  ‘你们还有旺盛的生活欲望吧?’

  ‘是的。不过,您不也是……’

  ‘我没有了。我只有创作的欲望。’

  这是他的真心话。不知不觉中,他对生活失去了兴趣。”

  ——《一个傻子的一生》

  《蜜橘》

  一个阴郁的冬日黄昏,我坐在横须贺始发的上行列车二等车厢的一隅,呆呆地等待开车的笛声。车厢中早已亮起了电灯,除 了我之外,再没有一个乘客,这是很少见的。我向外张望,与平 日不同,昏暗的站台上,今天连一个送行的人影也不见,只有一 条关在笼子里的小狗,时不时地呜呜悲鸣。这一切景物,都出奇 地与我此时的心境相契合。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劳与倦怠,恰如阴 沉欲雪的天空,在我脑中落下沉重的阴影。我把手放在外套口袋 里,甚至提不起精神把口袋里的晚报掏出来看看。

  不一会儿,开车的笛声响起。我心里微微一松,把头靠在后 面的窗框上,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眼前的停车场徐徐后退的情景。 可就在这时,检票口那边传来了急促尖锐的矮木屐声,随之而来 的是列车员的叱骂声,我所在的二等车厢的门哗啦一声打开,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。同时,列车沉重地摇 晃了一下,缓缓开动。月台的柱子一根根地从眼前掠过,运水车像被遗忘在那里,戴红帽子的搬运工正在向车厢内给他小费的人 道谢——这一切景象,在喷入车窗的煤烟中恋恋不舍地后退而去。我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,一边点燃香烟,一边懒懒地抬起眼皮,瞥 了一眼我面前座位上的小姑娘。

  那显然是个乡下姑娘,干涩无光的头发盘成一个银杏髻,满 是皴裂横纹的脸颊红得刺眼。一条脏乎乎的葱芽黄的毛线围巾垂 到膝盖上,膝上放着一个大包袱,怀里又抱着个包袱,生了冻疮 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攥着一张三等车票。我不喜欢这小姑娘鄙俗的 相貌,她衣装的不洁净也令我不快,更让我生气的是她居然笨得 分不清二等车和三等车。所以,我点着香烟后,也为了忘记这小 姑娘的存在,遂把口袋里的晚报摊在膝上,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来。 这时,从窗外落在晚报上的光线忽然变成了电灯光,印刷粗劣的 数栏铅字意外鲜明地浮现在我眼前。自不必说,列车进入了横须 贺线上许多隧道中的第一条。

  可是,草草扫了一眼灯光下的晚报,我发现世间发生的无非 皆是些庸常事件,难以慰藉我的忧郁。媾和问题、新郎新娘、渎 职事件、讣告......自从进入隧道的一瞬间,我便有种错觉,仿佛 列车行进的方向颠倒了过来,我一边感受着这种错觉,一边机械 地浏览着一则则索然无味的报道。这期间,我当然意识到那小姑 娘就坐在我面前,她的面目正如卑俗的现实化成了人。隧道中的 列车、乡下姑娘、满纸庸俗报道的晚报——这不是象征,又是什么?不是那不可理喻的、低劣而无趣的人生的象征,又是什么?我感 到一切都无聊之极,于是丢开未看完的晚报,又把脑袋靠到窗框 上,死一般地合上了眼睛,开始昏昏欲睡。

  几分钟后,我忽然察觉到什么动静,睁眼一看,那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从对面坐到了我身边,正使劲地试图打开车窗。不过,沉 重的玻璃窗没那么容易抬起,小姑娘那满是皴裂的脸颊越发通 红,吸溜鼻涕的声音和着细微的喘息,时不时急匆匆地传入我的 耳中。我看到这番情景,自然也产生了几分同情。可是列车此时 已接近隧道口,两侧的山腰正向车窗扑面压来,暮色中只有枯草 还清晰可见,这一切景象都一目了然。所以,我无法理解小姑娘 为何非得把关好的车窗打开。我只能认为,那仅仅是她一时的心 血来潮。于是,我心底依然怀着阴暗的情绪,冷眼旁观那生着冻 疮的手拼命去抬玻璃窗的情景,似乎希望她永远不会成功。可是,不一会儿,列车尖声呼啸着冲向隧道口,与此同时,玻璃窗终于啪 嗒一声落了下来。一股浓黑的空气从四方形的孔洞中扑进来,仿 佛把煤溶解了似的,转眼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烟雾,在车厢里弥漫 开来。我的咽喉本来就不舒服,来不及用手帕捂住脸,就被喷了 一脸烟,我剧烈地咳嗽起来,差点喘不上气。可是,小姑娘完全 没理我,朝窗外伸长脖颈,目不转睛地望着列车前方,银杏髻的 鬓毛在夜风中飘拂。我看了看她在煤烟和灯光中的身影,转瞬之 间窗外一亮,泥土味儿、枯草味儿、水的味道清清冷冷地飘进了车厢。若不是这样,咳嗽渐停的我准会劈头盖脸地把这个素不相 识的小姑娘骂一顿,再让她把窗户原样关好。

  此时,列车已经安然地滑出隧道,正经过一个夹在枯草山头 间的寒碜的郊外交道口。交道口附近满是破败的稻草房和瓦房,杂 乱无章,挨挨挤挤,不成个模样。大概是道口的值班人在打信号 吧,一面暗淡的白旗懒洋洋地在暮色中摇摆。我心想,总算出了 隧道——就在这时,我看到道口栅栏对面的萧瑟景象中,三个红 脸颊男孩正挤成一排。他们个子都很矮,像是被阴沉沉的天空压 低了似的。他们的衣裳颜色暗淡,与郊外阴郁的景物如出一辙。 男孩们仰头望着列车过来,一齐扬起了手,高高地扯着小小的喉 咙,拼命叫喊起来,喊的什么却是听不分明。就在那一瞬间,从 窗口探出半身的小姑娘忽然伸出生冻疮的手,使劲儿地左右挥 舞,五六个染着温暖的阳光颜色、令人怦然心动的蜜橘,从空中 落向前来送别的孩子们的头上。我不由得屏住呼吸,刹那间明白 了一切。小姑娘大概正要去别处帮佣,她把藏在怀里的蜜橘从窗 口抛下,以慰劳特意来道口送别的弟弟们。

  暮色中的郊外的道口,小鸟一般高声叫喊的三个孩子,抛下 去的蜜橘那鲜艳的色泽——这一切都在转瞬间从车窗外掠了过去。 可是,这番情景却痛切而鲜明地烙在我的心上。我意识到,有一 股难以言表的明快情绪涌上心头。我仰起头,注视着小姑娘,仿 佛在看另外一个人。不知何时,小姑娘又回到了我面前的座位上,依然将满是皴裂的脸颊埋在葱芽黄的毛线围巾里,抱着大包袱的手 里紧紧攥着三等车票......

  此时,我才得以暂且忘怀那难以言表的疲劳与倦怠,以及那 不可理喻的、低劣而无趣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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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责任编辑: 王志艳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