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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小伙为《繁花》创作漫画版 今年计划出第一本

2017年02月07日 09:51:43 来源: 钱江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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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宇澄的《繁花》自2013年出版,热度一直未减弱,成了热门IP,各种改编呼之欲出。

  去年年底,上海大世界首先上演了评弹《高博文说繁花》第一回,成为首个改编的舞台作品(完整版将于今年3月正式公演)。王家卫电影《繁花》也正在缓慢筹备中,大家也早已做好了或许要等到2020年才能观看的准备。

  在一次讲座中,金宇澄说,他自己最中意的改编方式,希望有个画漫画的人,根据这部小说,“一句一句画出来”。

  如今,有个杭州小伙子,正在这么做。

  (一)有故事的杭州小伙子

  1979年出生的王浩,现在北京生活,他并不是一位职业漫画家,是北京一所全日制幼儿园的带班老师。

  嗯,一位男老师,带的是预科班,小朋友基本上都在6岁左右,最“皮”的时候。

  “我每天带着他们吃喝拉撒,做游戏,讲故事,每天跟打仗一样,眼睛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他们。”

  聊天时,记者总想把他往“漫画”的路子上引导,结果——

  你在杭州读的大学吗?美院?

  不是,在北京读。

  什么学校?

  北京大学。

  ……什么专业?

  心理学。

  再看看他的杭州轨迹。杭七中读初中,杭州人都知道,这是一所美术很好的学校,但他念的也不是美术班。高中读的是杭二中,这蛮符合一条尖子生的成长路线。王浩说,当时他走的就是一条传统的路子,考一个好的高中、大学,属于乖学生。

  为什么会读心理学?

  因为第一志愿没录取啊。

  第一志愿是什么?

  医学。

  ……为什么?

  其实挺搞笑的,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给我看病,我想自己给自己看病哈哈哈。

  那心理学呢?

  航天航空啊,数学啊,我都学够了,一看心理学,还挺好玩的,就学这个了。

  用当时的传统眼光看来,画漫画并不是一条“正途”。

  “进了大学,我开始考虑,自己该做什么,我才敢于去承认自己要画漫画。原先我都不敢承认,因为画漫画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儿,内心有恐惧感。”

  大学毕业后,他回杭州工作了五六年,后又去上海,在各种企业都做过,“挺折腾的,内心一直想实现自己的漫画梦。”

  如今的工作,听起来还是和漫画家的身份,相差有点远。

  “管小朋友的劳动强度非常之大,要开动脑筋,得经常调整内心的平衡,不能抓狂,很挑战,在过往我做过的工作中,挑战性可以排前三。”

  那么,在带孩子过程中,心理学能用上吗?

  “汗,完全忘记自己是学心理学的了哈哈哈。”

  他在微信上打出这行字,一个流汗的表情。

  北大毕业的男生去幼儿园带孩子,这背后一定有故事。

  “北大毕业的放在哪里才算不屈才呢?”王浩笑着反问了一句。他觉得没那么复杂,和小朋友斗智斗勇时,可以把自己的专长用起来,用画画与孩子交朋友,“我现在工作的状态还挺快乐的。找这个工作是和自己的兴趣挂上勾,能够胜任,就去了。当然,如果能有更多收入,更多闲暇时间,也是自己想要去追求的,但并不焦虑于此,还是心态,性格的关系吧。”

  王浩的声音听起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,温柔安静,很淡定,说话间,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,再看看他发来的照片,颜值很高。这几点加起来,蛮符合一个幼儿园男老师的暖男形象。

  (二)蒲包、旗袍,老金和小王的“代沟”

  不过因为要画《繁花》,他觉得时间不够用,每天5点下班,晚上到凌晨的时间,用来画画,“我现在觉得压力有点大,有点像蜡烛两头都在烧。”

  为何这么说,因为遇到了《繁花》,“自打画漫画以来,遇到最难的作品。”

  如果从1999年给一家报社画连载算起,他入行也快20年了。当时,他在北京大学元火漫画社的引荐下,成为一名漫画供稿人。广告类的,插图类的,或者给小朋友画的连环画,是他平时接触比较多的类型。文学类他画得很少,此前改编过网络小说,穿越、神话,总之是架空历史结构的。

  《繁花》是另一个极端,像一块压缩饼干,看起来简练,实际上密密匝匝,每一处细枝末节,马路、楼房、邮票、服饰,都有真实的生活打底,且时代印记鲜明。王浩属于近80后人,虽然在上海生活过几年,但对那个时代的生活细节,几乎是陌生的。

  金宇澄却看到了王浩的另一面。

  大约一年半以前,两人通过一位编辑认识了。刚开始,王浩给金宇澄看了一些他画的上海街道风景。

  金宇澄说,这样的静态?不行不行,画一场冲突怎么样?比如画小说引子里“抓奸”一场?

  这是小说开头最精彩的一段,节奏感极强,看到紧张处,都有点不敢喘气。

  王浩立刻回去画了。

  “很生动很活泼,我极其满意。“金宇澄当时就这样说。觉得王浩对《繁花》有独到的诠释,尤其在连环画如何体现人物关系方面,非常自信。

  金宇澄的感觉很准确。

  “我现在比较自信的一点是,除了金老师和责任编辑以外,我可能是对这本小说做解剖做得最深入的人。”王浩这样说。

  在动笔前,王浩把小说里的所有出场人物、身份,做了详细的统计,所有人物都有一个档案,怎样出场,有哪些特点,一一归档。

  他的统计方式很特别,比如阿宝第一次出场是10岁,他统计一次,15岁再出场,又会记一次,这样一来,整部作品有超过1000个出场人物。而且,他还不是按角色统计,有时候出现一只猫,也要算进去,只要是能动的,甚至是一个人聊天时口头带出的另一个人,可能都没出现,只是说起,他都不放过。

  最难的,还是考证。

  其实,在作者的层面,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,王浩为什么还要再去“考”一次?

  “因为作者给到的是文字,我需要具像化,很多东西,当事人或者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,一看就懂了,但我要画出来,那就惨了,我必须真的看到过,找到那个东西,否则我是画不出来的。”

  这一年半,王浩每天就是上网搜各种资料,但问题是,书中实在太多细节了,“有些百度也无法轻易百到的东西”,比如关于阿宝父母、阿宝孃孃等人的角色设定;比如各种类型的建筑的区别——花园洋房、英式公寓、联排洋房、法式公寓……比如“长江兄弟”到底是怎样的存在……

  “用画表现太难了,比如1970年上海工人家庭内景如何?具体器物如何?1960年代电车什么样子?资本家家里什么摆设,还有地段、区域的区别,服装发型是什么样……”金宇澄说,他和王浩经常来回讨论,“这也包括了年龄、阅历的差异了,相信会出现很多的问题。”

  引子里,陶陶在菜场卖大闸蟹,遇到老朋友沪生,“拿过一只蒲包说,一点小意思。”

  蒲包,王浩小时候有模糊的印象,大概就是用稻草绳裹一下?他在网上找了一张照片,是一个桶装的,但跟金老师一印证,又不太对头。金宇澄画了一只发给他,蒲包的肚子有点大,像瓮。

  在画人物服装时,王浩也有误区。他一直认为1949年以后,人们的服装都统一变成了军装,或者中山装,但跟金宇澄一交流,才发现上海不是那样的过程,女人还是可以穿得美美的,穿旗袍一直到1966年底,之后才基本不再穿了。

  所谓什么时代,人们就什么样,其实并不是。这里面,层层叠加,并不是一般概念化的市民。

  为何记得这么清楚,金宇澄回忆1966年前的上海女工已经不穿旗袍了,这和工作性质有关,旧时代工人一般也穿“短打”,1966年,金家被迫从市区搬进工人新村,金母还穿着旗袍,家常的那种,“我知道这年以后,就没人穿旗袍,居家旗袍也不再穿了,工人新村的女人都要做工,穿旗袍并不方便。当时的环境让我羞愧,我母亲怎么还穿这样的服装,什么家务也不会做,炉子也不会生,都要学,邻居有时候会帮忙。”

  (三)一千个“不响”与无数场饭局

  对于这些“代沟”,金宇澄是有准备的。

  “贺友直《山乡巨变》(连环画)的场面和细节太牛了,年轻一代要做到是难的,但是做,总比不做要好。” 金宇澄说,这其实也牵涉到城市、乡土的问题,城市是更丰富,更细致,更有年代和细部的要求。

  “比如贺老自己都说,旧时代他没有进过上海的舞厅,最了解的只是城市底层,我记得好像华三川(连环画家)的资产阶级生活更细致些,这都和记忆、阅历、见识有关,包括表现城市的男女关系,也会和作者本人的阅历有关,比如民国连环画《金瓶梅画集》(作者是张光宇弟弟曹涵美),包括叶浅予,张光宇的上海,实在是独到。”

  金宇澄深深知道,城市细节是最难掩饰的,去年王家卫导演问他:他是否认识很优秀的上海美工?意思是,现在很难找到一个表现上海旧时代场面的电影美工了。“过去的内景,比如布置《林家铺子》小杂货店里里外外那种场景味道的电影美工,你找一个我试试。”

  “王导遇到的难题,其实跟我是一样的,也因为上海的影视基地,都是以1930年代为背景的。”王浩说。他边找资料边画,速度很慢,目前正在创作《繁花》的第一本,涵盖原著的引子、第一和第二章。他希望能够“不缩水地”原貌来呈现作品,估算一年画一本,“如果有幸能画到第十本,就需要十年才能画完吧。”

  “所以这小说的连环画本,是年轻人表现前辈生活的样式,肯定是有缺失、有不足的,但即使人物关系没能够做足,也是一种收获。”金宇澄说。

  老金喜欢美术,说他父亲是苏联画家的粉丝,家里曾有一些苏联美术画册。最近这两天,他正在看《伊比库斯的预言》,是据阿·托尔斯泰小说改编的连环画,作者帕斯卡尔·拉巴泰,法国著名漫画家、导演,“法国高手,极其动人心魄。”

  金宇澄说,好的连环画家,几乎就是电影导演,都一样用画面表现情节,大导演画的分镜头效果图,就是连环画。是否可这样说,金宇澄在《繁花》中无论描述房里房外、还是衣物、花卉、男人和女人,既是文字版,更是图像场面的描绘,除文字产生的图像化,金宇澄自己也为文字配插画,《繁花》、《洗牌年代》里都有过这样的尝试:1970年代中期,上海居民的婚房如何摆设、物资匮乏时代的邮票细部,如何梦幻、1967年的白球鞋,怎么搭配袜子和裤子最时髦……不用多写,一张线描图,一目了然。

  碰到一部难画的作品也就认了,又碰到作者本人这么能画,王浩只能做个“捂脸”的表情。

  “我觉得金老师就是一个漫画家,文字有强烈的画面感,这对我的创作来说,有利有弊。比如,他已经写得很具体了,我不可能像零件一样,一个一个拆下来,再画出来摆出去,这样画也没味道。”

  第一章开篇,阿宝和蓓蒂从假三层爬上屋顶,眼前是半个卢湾区,金宇澄写:“前面香山路,东面复兴公园,东面偏北,看见祖父独幢洋房一角,西面后方,皋兰路尼古拉斯东正教堂,三十年代俄侨建立,据说是纪念苏维埃处决的沙皇,尼古拉二世,打雷闪电阶段,阴森可惧,太阳底下,比较养眼。”

  老金自己也画了一幅插图。

  王浩把金宇澄的画收集下来,先按他画的图景去找资料——小朋友坐在两三层楼高的房顶往下看,是种什么样的感觉?在备好翔实资料库的基础上,他再选择用或不用,以及如何用——“我的出发点是忠实于原著。但有时候会出于画面感的考虑——要通过画面感染人,就会做一些取舍。”

  比如这一段,是一个相当广阔的动态图卷,必须借用摇镜头的方式才能展现,并且还有打雷和太阳底下两种版本,“我在漫画中却只能一图以蔽之。”王浩说。

  繁花里有很多“标识”,比如有一千多个“不响”,还有无数场饭局,尤其是作品里关于九十年代的生活,有太多从这个饭局游走到那个饭局的场景。这是社会进入相对稳定的时代后,回归日常生活的典型表现。但是,饭局看似稀松平常,日日重复,无意义中的意义,实则有它的复杂性,吃饭的人各怀心事,表里不一,时而吃着碗里,时而看着锅里。

  “这也是让我觉得很挑战的一点。”王浩说,有些饭局是有真实场景带入的,比如说去梅龙镇酒家吃饭,就得把梅龙镇酒家找到,而且还要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照片,这是考证上的一个难点。

  再一个难点,饭局的画面,镜头推移会比较少,几个人头反复转啊转,漫画的叙事会很枯燥。“漫画有个特点,它的镜头经常在调度,但饭局上,每个人都坐在那里,姿势又差不多,这点真的把我快逼死了,很挑战,还要让它错落有致,有节奏感。看漫画时,如果你翻过三页,都是人头,一直在说话,就会被扔掉,没有意思。”

  此时,他会借鉴电影里的方法,不停用各种镜头切换,一会儿切到桌子上,一会儿特写手在夹肉,一会儿切到人物上。

  虽然有时代隔阂,“时刻小心谨慎地前进”,但在创作时,王浩一直是被情绪带动着的。

  他第一次看完《繁花》,心潮澎湃,经常看到眼泪在眼睛里打转。

  书里很多人物,总是透着一种悲,小毛出现的频率不高,却让他特别关注,因为想起了父亲,年轻时习武,做工人,很早离开了他,经历和小毛很相似,让他有一种亲近感。

  画《繁花》,王浩觉得自己处在一种营养不良的状态,“它需要大量大量的养份,而我要把生命中能用到的都用上去,否则就是干干的人物罗列了,我自己画得不爽,也对不起这部小说。”

[责任编辑: 解婷婷 ]